uehara yuori

（9）
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，虽然梦境中因为发生了灵魂互换这种极具冲击性的离谱事，导致日子变得波澜壮阔，但现实还真是与之相反的平静。
说梦都是反的，也不无道理。
白天许盛照常在罚站和做活该被罚站的事之间来回切换。下午放学后他通常会先去网吧玩游戏，和张峰他们几个走读生一起。走读生都不能玩太晚，打几局就散，之后他会随便吃点东西，再去找康凯一起练画。差不多画到末班车时间，回来正好就快到宿舍楼关门时间，开学一周多，除了周二晚上被邵湛撞见一次之外，翻墙进校园也没再遇到过人。因为刚在家过完暑假，第一周的周末他也没回家，睡到自然醒后跑去公园看大爷大妈们打太极拳跳交谊舞，再画点儿写生，过得好不惬意。
这些都和高一时的日常没什么不同，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生活中加入了暗中观察新同桌这一项。

许盛也不想这样的，但是变成对方的梦存在感太高，加上新同桌颜值身材都有点犯规，罚站的时候又很无聊，几方面因素相结合之下，实在是很难克制自己时不时看他一眼。
看了几天，他同桌这个人给他的整体印象就是两个字：规矩。
走路也好，坐着也罢，身板总是挺直的，让人想起中世纪画作里的王子，透出一股皇家礼仪的风范。
现在是夏天，但他的校服扣子永远系到最上面一颗。许盛不穿校服，为此被老师们或批评或说教或处罚了好多次，最后以许盛油盐不进老师们全员放弃告终。他是校园里唯一一个不穿校服的学生，而他的同桌也许是唯一一个系上所有扣子的学生，这样的两个极端，还真是宿敌设定没错。
上课认真听讲，作业第一时间完成，就连出操都按质按量——为了观察同桌许盛甚至跟着他去参加了课间操，一边嫌弃自己像个跟踪狂，一边偷瞄邵湛做操的样子。虽然广播体操动作又傻又刻板，但鉴于他同桌身高腿长，比例完美，肌肉紧实，线条流畅，竟然连做操都赏心悦目，让许盛很有当场画个几十张速写的冲动。

这几天看下来，邵湛就像一匹孤狼，课间也不拿手机聊天，也没见过来找他的朋友，上学放学都一个人走。
不过许盛也发现了，他同桌身上有一种与“规规矩矩的优秀学生”相冲突的气质，那是一股和好学生完全不相符的戾气。
这一点平时不容易察觉，被他认真学习的表象掩盖得很好。乍一看，只觉得邵湛是冷冰冰的，除了被老师叫到回答难题之外，基本不说话，醉心学习而不关注其他事。
只不过许盛见过他说“我什么都没看到”时的表情，也见过梦里他的皮囊穿上自己那张扬的衣服后的模样。许盛隐约觉得，邵湛这个人并不简单。他留心去看，才意识到邵湛散发出的气场不仅仅是冷，其实还有凶，浑身透着“我不好惹”的气息，瞪人一眼能让人寒毛直竖，从头凉到脚。

平时课间总有女生三五成群结伴经过，路过七班门外的走廊时就放慢脚步，胆大点的干脆停下来，从窗户往里看。
这情况许盛从初中开始就习以为常了，心知肚明她们“路过”的真实目的，不是看他就是看他同桌，或者兼而有之。
但他有校霸名号傍身，他同桌往窗外瞥一眼就能让女生吓得闭嘴，所以女生们也只是远观，不敢觊觎更多。
开学第二周来了个胆子大的，带了情书和礼物，红着脸进教室来告白，目标是邵湛。临江六中管得紧，严禁早恋，当众告白这种事情还是相当罕见的。许盛正好刚睡醒，近距离目睹了整个过程。

那是个很漂亮的女生，身上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水味。许盛虽然不会化妆，但这事跟画画稍微有点触类旁通，所以他看得出女生化了妆，脸上的阴影明暗关系用粉底颜色巧妙地调整过。
那女生叫了一声学长，邵湛头也不抬，手里的笔落在面前的题册上，在一个选项上画了个圈。
女生的声音有些变了，但还是鼓起勇气往下说准备好的台词。先是自报家门，名叫什么，高一几班的，然后被邵湛打断了：“很吵。”
女生脸上挂不住了，有点破罐破摔地把礼物往邵湛桌上放，一句“学长，我喜……”还没说完，邵湛抬了头。
他面无表情地盯了那女生两秒，女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从羞红变成惨白，然后许盛才听到他说：“拿走。”
许盛有点心疼这位学妹了，想帮忙哄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就在他犹豫的功夫，女生转身跑了。

被震撼到的许盛，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学妹好可怜，紧接着是卧槽我这同桌有点跩啊，再然后是他竟然跟这学妹说了两句话，连身为同桌的我都没这待遇，他只对我说过一句“我什么都没看到”。
想到这里许盛才反应过来，在梦里和邵湛说了那么多的话，包括互换后看着自己的脸听着自己的声音对话，都已经习惯了，现实中两人竟然没有交谈过。那次邵湛说完“我什么都没看到”就走了，后来他本着友好邻邦的想法递过去棒棒糖问“吃吗”，邵湛也只是摇摇头没说话。
很酷，比梦里的邵湛还酷。

许盛暗中观察邵湛的这一周多，其实是许盛自认为的暗中。
邵湛的敏锐实在是已经快变成第六感，对别人的凝视和接近都有近乎本能的感知能力，即使在专心刷题也很难忽略这些，只是练出了能够不受干扰的本事而已。所以许盛偷瞄他的时候，十有八九他都知道。
与此同时，他也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许盛，而且他基本能确定许盛不知道自己在看他。

邵湛发现许盛人缘不错，凭着游戏技术，很快跟班上几个男生混成一片，甚至还有主动提出借作业给他抄的。
当时一小撮人照常贴着教室后墙围观许盛的强悍技术。邵湛没回头看，听声音应该是班上的体委在说：“盛哥，打个商量，我给你抄我作业，你带我上分怎么样？”
然后他听到许盛明朗的声音笑了笑，说：“操，我像是带个人还要好处费的吗？再说了，我从来不交作业。”
一片“盛哥牛逼”“也带带我”的喊声随之响起，带着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朝气。邵湛想起梦里许盛玩游戏被自己按了手机之后的表情，没忍住勾了一下嘴角。

还有女生来找许盛，趴在窗台上和他说笑。
第一次的时候，邵湛以为是许盛女朋友。虽然临江六中严禁早恋，但青春萌动的年纪，免不了有些少男少女大着胆子偷偷摸摸在一起的。凭许盛这脸、这身材、这范儿，没有女朋友才不合情理。
许盛本长得好看，笑起来张扬又不羁，还有点恰到好处的痞气，脾气性格有点浑，但又不算恶劣，稍微相处一下甚至还感觉有点阳光和暖。这种类型的帅哥，哪怕声名狼藉，只要他不对女生凶，就会有不少女生愿意和他亲近。比如说，杨过。
许盛女生缘是真的好，他喜欢吃糖，有女生来聊天，他手头有糖就顺手摸一颗出来问女生要不要。有时则是女生拆了零食糖果，分他一小袋。
见的次数多了，听那些对话里的意思，好像都不是男女朋友。而且也不止一个女生来找过他，多数是结伴，偶尔也有独自路过停下来跟他闲聊几句的，无论哪种情况，都能感觉到许盛端着几分刻意的疏离。

学渣该有的表现，许盛全都有，自然也包括不上晚自习。
每天一放学，许盛就消失不见了。
邵湛还发现许盛似乎很擅长画画，他上课有时会在课本上涂鸦，寥寥几笔勾勒出讲台上的老师，动作与神态都栩栩如生。
他也免不了把自己亲眼看到的许盛和梦里的许盛反复对比，总觉得是差不多的，于是虽然现实中两人都没说过几句话，他却觉得已经多多少少有点了解许盛了。

—TBC—